《红楼梦》“一二三”

一、一部脍炙人口的小说

     《红楼梦》初名《石头记》，最早以曹雪芹写的前80回手抄本形式在社会上流传，后来连同高鹗续写的后40回，共计120 回，被人们广为传诵。

      曹雪芹，名沾，字梦阮，号雪芹，芹圃，芹溪，大约生于康熙54年（公元1716年）至雍正2年（公元1724年）之间，卒于乾隆27年（阴历壬午年），即公元1763年除夕（脂评眉批）或乾隆28年（阴历癸未年），即公元1764年除夕（友人诗作旁注），大约活了40余岁。因为有关曹雪芹的资料不详，这只是根据他生前好友敦诚、敦敏和张宜泉等人的赠诗中大致了解到的。

曹雪芹出生在封建贵族家庭，祖父，父辈任织造之职达六七十年之久。织造除替皇帝监督制造各种布料和采办丝帛装饰用品之外，还负有暗中考察官员，搜集情报的任务，官不大，权不小。

曹雪芹的曾祖母是康熙皇帝的奶妈，祖父当过康熙的伴读和侍从。康熙六次南巡，五次以曹氏任职的江宁织造署为行宫。由此可见，曹雪芹的儿童时代是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的。

康熙死后，其子雍正即位。为了巩固皇位，他一面培植自己的党羽，一面镇压自己的政敌和父亲的亲信。曹家两次被革职抄家，全家被迫离开居住了近百年的金陵旧居，迁到北京。后来，曹雪芹住在北京西郊的一个小山村，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日子，有时不得不靠卖画、卖风筝或亲友接济而艰难度日。

然而，就是在那贫穷困苦的处境中，就是在那野草丛生，荒凉破败的小山村里，曹雪芹孜孜不倦地写着《红楼梦》。遗憾的是，“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在贫病交加之中，这块“无才可去补苍天”的“顽石”， 寂寞悲惨地离开了那个黑暗罪恶的社会，离开了那个龌龊肮脏的人世。

根据已经发现的手抄本得知，曹雪芹写好了八十回，其后还有些残稿散失了。现在的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作。

高鹗，字兰墅，一字云士，别号红楼外史。他的续书，补足了曹雪芹没有写完的部分，使得书中许多人物的故事有了结局，特别是完成了宝黛爱情的悲剧。这使得《红楼梦》得到更广泛的流传。但是，后四十回，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比不上前八十回。

120回的《红楼梦》，有一百多万字。书中出现的人物，除去没有姓名的和古人，共有男人232个，女人189 个，其中形象生动，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有数十人。

曹雪芹写这部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真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作者在开篇第一回写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们看《红楼梦》，如果仅是一目十行地翻上一遍，是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味道的。因为此书产生于清朝乾隆年间，当时，清朝的“文字狱”相当残酷。统治者害怕倒台，草木皆兵，血腥镇压。江西主考官查嗣庭出了考题“维民所止”，这本是《诗经》里的句子，雍正却认为“维”“止”是去掉了“雍正”的头。结果，查嗣庭被戮尸示众，他的儿子也被处死，其家族的人被流放。还有个秀才只因为随口吟了“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的诗句，也丢了脑袋。

有鉴于此，曹雪芹把书名取作《石头记》，意思是说该书是他从一块不得补天的石头上抄录来的。而且，他还巧妙地用了两个人名“贾雨村”和“甄士隐”，意为“假语村言，真事隐去”。因此，我们看《红楼梦》，应该透过真真假假的幻影，去看清封建社会的本质；应该拨开灯红酒绿的迷雾，去体会劳动人民的辛酸。

《红楼梦》是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文学巨著，是一部思想性和艺术性结合得最好的我国古典小说。全书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中心线索，深刻地写出了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家族”的衰败过程，广泛地暴露了封建社会末世的种种腐朽和罪恶以及种种不可克服的矛盾，从而有力地显示了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国封建社会必然走向灭亡的历史命运。

这部巨著以十分罕见的巨大艺术力量，描绘了像生活本身一样丰富复杂的封建社会的生活的画图，塑造了可以陈列满满一个长长的画廊的性格鲜明的人物，进而通过这些生活和人物，深刻地暴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丑恶和腐败，封建主义的残酷和虚伪，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男与女之间的不平等。在这个黑暗、污秽和罪恶的世界里，它又描写了青年男女的纯洁美丽的爱情，描写了封建社会叛逆者们和奴隶们的反抗，描写了他们对于合理的幸福生活的追求……

二、两种天壤之别的生活

       先听一听当时群众为“四大家族”编的顺口溜吧：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是书中第四回里的“护官符”，毛泽东主席说这一回是《红楼梦》一书的总纲，而这张“护官符”则是这个总纲的集中表现。书中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代表。他们皆联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其中，贾家是皇亲，世袭官员；史家是贾府老祖宗史太君的娘家，世袭侯爵；王家是贾府实权人物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娘家，九省统制；薛家是贾家贵媳妇薛宝钗的娘家，世代皇商。

       就拿这四家的代表贾家来说，贾府统治者不过二三十人，但供他们役使的佣人奴隶就有几百人。府中每一个小姐，都有一个奶妈，四个教引妈妈，两个贴身大丫头，四五个洒水扫地的小丫头。小姐进大观园后，每人又添两个老妈妈和四个小丫头。至于扫院子，掏厕所，种植花草树木，修建房屋道路，做饭，上夜，抬轿，跑腿等等的人，简直难以计数。

       贾府里的公子哥贾宝玉，手下有名字的丫头16人，小厮（未成年男仆）10人。

       四大家族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过着极其奢侈糜烂的生活。如贾府里的史老太君的厨房里，把天下的所有蔬菜，用水牌统统写了，天天转着吃。

就说有一次，贾府乡下的穷亲戚刘姥姥来了，烧的一碗茄子菜吧：把刚摘下来的茄子，刨了皮，切成丁，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子，拿鸡汤煨干了；再拿香油（麻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得严严实实；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炒的剥了皮的野鸡肉或鸡的腱子肉一拌。难怪刘姥姥吃了这茄子后，根本不相信地说：：“别哄我了，茄子有这个味儿，那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得了。”

这里举的是一个吃的例子。下面举一个穿的例子——

就说贾母娘家侄孙女史湘云吧，她里穿一件靠色三厢领袖秋香色盘金玉色绣龙窄裉（吸身）小袖衿银鼠短袄，一件水红妆锻狐肷褶子，腰里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玉色宫绦（花边腰带），脚穿鹿皮靴；外穿一件貂皮脑袋面子，大毛黑灰虎里子，里外发烧（皮里皮外都热乎）的大褂子；头上戴一顶挖云鹅黄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毛呢）昭君套，脖子上围着大貂鼠风领。

再举一个住的例子——

贾母住处，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是三间厅房，厅后是正房大院；正面是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再举一个行的例子——

宝玉出门一次，李贵、王荣和张若锦、赵亦华、钱升、周瑞等六人，带着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拿着坐褥，笼着一匹雕鞍绣辔的白马，捧鞍坠镫。宝玉上马后，李贵、玉荣笼着嚼环，钱升、周瑞在前面引导，张若锦、赵亦华在两边贴近宝玉，四个小厮紧随其后。

最后再说一个吃药的例子——

薛宝钗治什么胎带的热毒的病，吃的一种“冷香丸”：要用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12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12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12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12两；将它们在第二年春分这一天晒干，和末药一处和匀研好；取雨水这天的雨水12钱，白露这天的白露12钱，霜降这天的霜12钱，小雪这天的雪12钱；将它们一起调匀，做成丸子，盛在磁坛里，埋在花根下。发病时，取出一丸，用一钱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府里的女仆周瑞家的一句笑话说得好：“阿弥陀佛！真巧死人了。等十年还未必碰得全呢！”

再举两例，更是触目惊心——

一是宁国府里小小的孙媳妇秦可卿去世办丧事。买棺木用白银一千两，其丈夫买了个五品官又是一千两。请来307个和尚和道士，一起念经49天，这些经要是一个人念，要念42年。

二是贾元春省亲。花银子更是像淌水一般。用时一年多，占地三里半，修建了省亲别墅——大观园，里面天上人间诸景毕备。单是到苏州采办乐器花烛彩灯等耗费的白银就达五万两，这些银子可以给刘姥姥这样的四五口人的庄户人家整整生活两千五百年。

难怪人们说：“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

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盏佳肴万民膏。”荒淫无耻的剥削与敲骨吸髓的榨取是分不开的。这个贵族家庭中的每一件赏心乐事，每一声温情笑语，无不浸透着农民的血汗，奴隶的泪水。

请看一个小小的黑山庄，在遭受水涝、冰雹灾害歉收的情况下，向宁国府的交租单吧：大鹿30只，獐子50只，狍子50只，猪100头，羊80只，各种鸡鸭鹅800只，熊掌20对，鹿筋20斤，牛舌50条，鹿舌50条，干虾200斤，木炭3万3千斤，米1千多担，银子2千5 百两。外加孝敬府里哥儿们的：活鹿两对，白兔、黑兔各4对，两种活野鸡各两对……

就这样，贾珍看了说道：“这够做什么呢？”又说：“不和你们要，找谁去？”

敲骨吸髓的剥削压榨固然十分惊人，如狼似虎的虐待迫害更是触目惊心。书中单是被迫害致死的有名有姓的人命就有三十几条。

例如——

贾府的大老爷贾赦，为了霸占石呆子20把古扇，害得他家破人亡；

女当家王熙凤，为了贪污3 千两银子，活活拆散张金哥的婚姻，害得一个上吊，一个投河；

号称“金陵一霸”的薛家恶少薛蟠，强行买一个已被别人买了的小丫头而将冯渊活活打死；

丫头金钏儿，在宝玉的挑逗下和宝玉说了两句笑话，被王夫人毒打恶骂而投井；

丫头孤女晴雯，不过长得好看一点，“眉眼有些像林黛玉”，就被王夫人骂为“妖精”。她在病得“四五天米不沾牙”的情况下，被强行赶出大观园，含忿死去；

贾母的丫头鸳鸯一家，父母给贾家干活，劳累死去，姐姐被折磨得生病死去，自己被贾赦逼迫作妾，誓死不从而上吊死去；

迎春的丫头司棋，为追求婚姻自由，被封建礼教迫害撞墙而死，她的对象自刎而死；

尤二姐被贾琏骗娶，遭王熙凤设毒计陷害，吞金而死；

还有尤三姐，林黛玉等等，不都是被万恶的封建社会迫害致死的吗？

至于平时挨打受骂，被簪戳火烙，胡乱配人，送尼姑庵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也许你要问，难道那时没有王法？受害者或他们的家属为什么不去告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

还是让“凤辣子”王熙凤来回答你吧：

“要告我，那好啊——我正想打官司呢！”

“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管叫他告！——他告不成，我还问他个‘以尸讹诈’呢！”

“不要说告我们家的人杀了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不要紧！”

堂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在那种社会，穷人要告贵族的状，只能是自讨苦吃。我们常常说旧社会是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现在的青少年往往不理解。看一看《红楼梦》吧，它能帮助你认识这个道理。

在《红楼梦》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法律是金钱的奴隶，狠毒是良心的主人；爱情和淫乱不分，高尚和卑劣倒置。憨直诤言的嘴里被塞满了马粪，搬弄是非的手上却多了几两纹银。啊，老太太的慈悲可以用冰冷的白银收买，少女们的爱情需要用赤热的鲜血证明。多么的不合理哟，纯真还得向虚伪求教，美德必须向恶行低头；杀人的手上不见血迹，无罪的心上满是伤痕！

朋友们，读一读《红楼梦》吧，它会使您更爱我们的社会，更爱我们的人生！

三、三个栩栩如生的人物

    前面已经说过，《红楼梦》一书共写了四百多个人，其中活泼生动而有鲜明个性的就不下六十个。这里，我只介绍人们最熟悉，也是书中最主要的三个人物：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

贾宝玉，是作者着力最大，寄托最深，而又贯串全书始末的人物。

根据一些考证材料看来，在这一人物形象里，融化了作者曹雪芹的一些亲身经历。但他又是经过艺术加工而创造出来的一个文学形象。

贾宝玉由于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因而不免带有贵族阶级的烙印。但是，他并不满意这种家庭这种生活，更讨厌这个家庭所强加给他的种种精神上的枷锁和痛苦。在贾府那种毫无生气的黑暗王国里，他感到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压迫和令人窒息的苦闷。用当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物质生活十分充裕，可精神生活却十二分空虚。

他渴望自由，渴望解放，表现出强烈的反抗精神。他对封建专制进行反抗，他对读书做官进行反抗，他对婚姻枷锁进行反抗，他对男尊女卑进行反抗……

例如，“身为下贱”，“心比天高”的丫头晴雯病了，他亲自去看望，还让人悄悄找来大夫给她诊治。晴雯死后，他又“洒泪泣血，一字一咽”地写了篇近两千字的《芙蓉女儿诔》哀悼她。这篇悼词是书中思想性很强，艺术性很高的一篇文字，它满怀深情地对外表和心灵都很美丽的晴雯姑娘表示了深切的怀念和热情的赞美，对万恶的封建专制主义进行了无情的控诉和有力的鞭笞！

这里我将其中几句翻译如下：

我和你朝夕相处十分亲密，仅仅只有5年8个多月。黄金白玉不足以比喻你品质的高贵，冰雪晶莹不足以比喻你心灵的纯洁，星辰日月不足以比喻你神采的光辉，春花秋月不足以比喻你容貌的美丽！姐姐妹妹们谁不爱慕你俊俏文雅，婆婆妈妈们谁不敬仰你慈善懂礼……谁想到毒鸟嫉恨高翔，雄鹰反遭罗网，野刺妒忌芳草，幽兰反而被铲。花草本来就脆弱，怎能受得了狂风的吹打？柳枝本来就多愁，哪里禁得住暴雨的冲撞？……啊，天空为什么这样幽深碧蓝？是你乘着玉龙在高空飘荡；大地为什么这样旷远迷茫，是你架着白象降临黄泉之乡！

大家想想，一个高贵的主人，这样赞颂一个卑贱的奴隶，而且把反抗的矛头直指自己的亲生母亲——皇帝的老丈母，九省统制官的姐姐，封建卫道士，贾府里的权威人物王夫人，可见贾宝玉的反抗精神是多么的可贵和可敬！

贾宝玉出身于封建统治阶级上层的贵族，这个阶级曾经用尽一切物质和精神上的力量，企图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孝子贤孙。但是，贾宝玉完全拒绝了这一番“栽培”，他决意离开那个家庭，背叛那个阶级！遗憾的是，他虽然冲出了封建贵族家庭的门槛，却没有冲出封建阶级的领地，而走入佛家的迷途。因此，我们说贾宝玉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出路。当然，我们不能责怪作者，只能说这是历史的必然，阶级的必然。

在贾宝玉反抗封建主义的斗争中，他的姑表妹林黛玉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知心的同志，最坚决的支持者。

林黛玉是贾宝玉的姑表妹。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又无兄弟，长期寄居在外祖母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聪明而又美丽，书中说她“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然而，在贾府之中，她得“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她得不到一点点欢乐和幸福，有的只是无限的愁苦和眼泪。正如她自己在《葬花辞》中所诉说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虽然凄凉的身世使得她多忧善感，但是险恶的环境也培育了她的叛逆性格。她不像薛宝钗那样处事圆滑，处处看封建家长的眼色行事。而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装不得尘垢。对封建家族中的种种黑暗和丑行，她经常用“比刀子还利害”的语言进行揭露和嘲讽。

她的这种叛逆精神和贾宝玉是一脉相通的。她深深地爱着宝玉，坚决地支持他的反抗斗争。她从不用“仕途经济”的“混帐话”去劝宝玉，因此宝玉也把她当作知己。他们的爱情就是建立在这共同的叛逆思想基础之上的。他们俩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爱憎，共同的情趣，共同的语言。尤其是黛玉，每天用自己高尚的，纯洁的，专一的爱情影响着宝玉。正像王熙凤所说，黛玉如同一盏美人灯。我们说，她的确是宝玉面前的一盏小灯，不过这盏小灯不是用油点燃的，而是用她的爱情、眼泪和辛酸点的。正是这盏灯，照亮了宝玉爱情道路，使宝玉的精神境界得到升华，使他在四野茫茫，墨黑如漆的封建长夜里，看到了一丝希望的亮光。在那条走得烂熟的通往潇湘馆的道路上，贾宝玉曾经有过多少醉心的霓红色的憧憬啊！

然而，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社会，男女间的自由恋爱尚且是一种严重的背叛封建秩序的行为，更何况他们的爱情又是建筑在共同的叛逆思想基础上的呢。因此，他们的爱情不可能得到幸福的结局，而只能是一场悲剧。正如书中所说：“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后来宝玉被骗和宝钗结婚，贾府上下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之日，正是黛玉病倒在床结束生命之时。多么令人心碎的情景啊：漆黑的寒夜里，只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林黛玉用她那短暂的一生，唱出了中国妇女的悲歌。吃人的封建社会毁灭了林黛玉纯洁的爱情，也毁灭了她那年青的生命。

请看一看林黛玉生前的《葬花词》的部分译文吧：

花儿已经枯萎凋残，风儿吹得它漫天旋转，褪尽了鲜红的颜色，消失了扑鼻的芬芳，有谁对它同情，有谁为它悲伤？轻佻的柳絮，浅薄的榆钱，只知道炫耀自己的芳菲，不顾桃花飘零，不管李花纷坠；待到来年大地春回，桃树李树又含苞吐蕊，可闺房中的人儿啊，明年还能剩下谁？

我衷心希望身长双翅，随着花儿飞向天地尽头；可纵然飞到天地尽头，哪里会有埋葬香花的坟丘？不如用这锦锈的香袋，收敛你那娇艳的尸首，再堆一堆洁净的泥土，掩埋你这绝代的风流。愿你高贵的身体，洁净地生来还洁净地死去，不让它沾染一丝儿污垢，被抛弃在那肮脏的河沟。

花儿啊，你今天死去，有我来把你收葬，谁知道我这苦命的人儿，什么时候突然命丧？我今天把你们埋葬，人们都笑我痴呆；等到我死的时候，有谁来将我掩埋？

这哪里是什么葬花词哟，分明是林黛玉预先为自己写的悼词啊！

在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发展过程中，林黛玉还常常感到有一个重大的威胁，这就是在大观园里有一个时常引动贾宝玉心意的薛宝钗。

薛宝钗是贾宝玉的姨表姐。她出身皇商之家，哥哥是“金陵一霸”。她不仅也聪明美丽，而且博学多才，宽厚大方。但她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是一言一行不像林黛玉那样任随真实情感的流露，而是常常来自某种深隐的心机。她“装愚守拙”，“随分从时”，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是“端庄稳重”。在荣国府那样一个人事复杂，矛盾交错的环境中，她却独能取得众人的欢心。就连那个“心术不正”，几乎对一切人都怀有嫉恨的赵姨娘也称赞他“很大方”，“会做人”。

的确，“会做人”是薛宝钗的一个显著特点。比如，在老祖宗贾母面前，她总是顺着这个贵族老太太追求享福和喜欢吉利的心理，去点一些甜烂的食物和热闹的戏文，以博得这老人家对她“更加欢喜”。再如，有一年元宵节，宝玉的姐姐，皇妃贾元春从宫中送来一个灯谜叫大家分头猜射。薛宝钗明明感到此谜出得不怎么样，“并无甚新奇”，可她“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她早猜着了”。后来元妃从宫中送来礼物，只有她的和宝玉的一样好。

薛宝钗不仅使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恪守封建主义的规范而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还自觉不自觉地以这一套去教训别人，尤其是经常用“仕途经济”的“混帐话”去规劝宝玉。正因为如此，她成了封建阶级的标准淑女，封建主义的忠实信徒，封建礼教的受害者和维护者。

如果说贾宝玉最初对她还有过好感，正如书中所说的“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的话，那么，正是因为志不同道不合，使得贾宝玉后来旗帜鲜明地表示只爱林妹妹。有一次，他在睡梦中喊道：“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木石姻缘’！”巧的是当时宝钗正在他身旁。宝玉话中的“金”，指的是宝钗的金锁；“玉”，指的是宝玉的通灵玉；“木”，指的是前世为绛珠仙草的林黛玉；“石”，指的是由青埂峰顽石转世的贾宝玉。

书中还有支《终身误》曲子写道：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既然贾宝玉和林黛玉心心相印，为什么硬要把他和薛宝钗捏为一家？这个问题还是请革命导师马克思来回答吧：

在封建时代，“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在这种条件下，关于婚姻问题的最后决定权怎能属于爱情呢？”

我们说，由于薛宝钗除了思想性格符合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利益外，还有着与贾家齐名的娘家地位。贾、史、王、薛四家本来就“连络有亲”，史、王两家都有女儿（史太君和王夫人、王熙凤）嫁于贾家，并都成了贾府管家之人。薛宝钗嫁过去之后，那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的完整的裙带关系就形成了，因此薛宝钗来到贾家是必然的趋势。

表面看来，薛宝钗好像取得了恋爱的的胜利，其实，她得到的也是一个悲惨的结局，而且是一个很难引起人们同情的悲惨结局。因为她来到贾家不久，贾宝玉就出走当和尚去了，荣国府破落衰败了，她陷入了抄家、守寡的凄惨命运。可悲的是，这个才貌双全的少妇，却始终没有觉悟到，她所极力维护的封建主义害了别人，也害了她自己。

（《中学语文教学参考·学语文》高中版2006年第5期扫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