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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广德往事
作者:夏传寿

                    广德往事


1968年-1978年,我和家人先后在安徽省广德县南乡的县苗圃、北乡的高湖中学、东乡的独山中学和西乡的誓节中学四个地方生活、工作了整整十年。虽然时光已经过去四十年,但是由于那十年是我一生中青春焕发的最美好年华,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苗圃趣事

1968年,经过“16年半寒窗苦”(因“文革”推迟了半年分配)的我终于盼来了“四十三块五”(当时大学毕业生的月工资)。这一年的十二月底,我离开度过了四年半峥嵘岁月的安徽大学,一下子被分配到皖南山区广德县苗圃“劳动锻炼”,并“接受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再教育”。

说实话,自己此前对“苗圃”一无所知,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诗情画意,去报道的路上,脑海中浮现的是芳草萋萋,苗木葱茏的画面。我从合肥坐火车到芜湖,再从芜湖坐汽车到广德。随身所带的行李就是一只装了我日常生活用品和一些书本的大硬纸箱。到广德下车后,请了个出租板车的师傅拉到县城南门外清溪公社的一个叫“十里头”的地方。

到了才知道,老百姓习惯叫“广德县苗圃”为“十里头苗圃”。

报到那天,由于对自己的未来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充满着迫切期待和美好希冀,觉得路蛮远的。后来,从苗圃到县城,从县城到苗圃,来来去去不知道走过多少趟,觉得好像并不是很远。再后来,旧地重游,不知道是广德县城城区变大,马路变宽,还是自己的眼光变远,觉得好像根本没有名字所标的和人们所说的十华里路。

这苗圃虽然没有我来前想像的那么美妙和浪漫,可位于城乡结合部的这个小小的国营单位,山青水绿,小桥流水;大道通衢,交通方便,倒也觉得在未来的日子里会自得其乐的。

和我前前后后分配来的还有蚌埠财贸学院(现在叫安徽财贸大学)的朱成林,芜湖市农垦学校的程万来、陈宜持、朱洪远、段茂宾,安徽农学院(现在叫安徽农业大学)的张义盛、小葛,加上苗圃原有的领导、正式工和临时工沈国辉主任、老韩主任,夏有恒会计、陈万章会计,老陈、老高、马光良、叶其林、汪成才、熊文兵、沈世芬老少师傅等,一共不过二十人左右。

这苗圃的性质有点特别,我们到月有工资,有劳保等福利,身份是工人;可整天播种、栽插、除草、浇水、施肥,干的活计类似于农民。

在那个“毛主席‘语录’不离手,‘最高指示’不离口”的年代,不管干什么事,都得先学“最高指示”(即念一段毛主席语录)。譬如打个电话吧,你这边拿起话筒说声“喂,最高指示:为人民服务”,他那边拿起话筒要答一声“ 嗯,最高指示:抓革命促生产”。就象现在流行的电视台点歌一般,有的也不管内容是否符合身份和情境,反正就是那么个形式,那么个意思。那年月,人家都那么办,你若不如此,那可是对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忠不忠的大问题,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一次周末,我到附近的商店买东西,正巧碰上食品柜台有个老太太在买鸡蛋。她正聚精会神一个一个地仔细挑选个大而又新鲜的(那时候鸡蛋不是论斤称,而是按7分钱一个买卖)

这时看了她老半天的售货员实在忍不住地对她说:

“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

老太太一听,连忙答道:

“最高指示: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人最讲‘认真’。

最高指示:要过细地做工作,粗枝大叶不行,粗枝大叶往往搞错。”

嚯!人家营业员只说了她一小句,她却一连回敬了人家两大句,而且说得人家哑口无言,只得任她慢挑细选。

那时候我们来锻炼的大学生和苗圃里的工人、领导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

令人至今难忘的一件麻烦事,就是每日三顿集体就餐,我们这些干了半天体力活、肚子饿瘪了的劳动者,每餐开饭时,面对热腾腾的饭菜却不能立即动筷,而要进行一项隆重的仪式:先由头头讲这么两句话:

“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如此这般之后,方可正式吃饭。

    偏偏领讲的头头是个忠厚老实、文化不高且有些木讷的老同志,每次讲这么两句长而拗口的话时都有点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边上的人都肃立着,不能说话不能笑,看着饭菜不能叼(当地方言“用筷子夹菜”的意思)。看着大家着急,他更着急。可他越着急,越是结巴,旁人也只能干着急。这样,每次饭前花的时间比吃饭花的时间少不了多少。因为那时又没多少菜,大家干了半天体力活后饥肠辘辘,一餐饭三扒两口就解决了。

    好在大家对这此举意见较大,领导也不想勉为其难,过了段时间,这仪式也就不了了之了。

阿弥陀佛!头头总算解脱了,我们也皆大欢喜。

那年头,物质生活贫乏,文化生活更贫乏。不过只要“伟大领袖”一发表什么“最高指示”,就要排着队、打着红旗、喊着口号上街游行庆祝。

逢年过节还要排练节目到县城街头或附近乡下去表演、宣传。别看我们小小苗圃只有区区一二十人,可照样能排出包括大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忠字舞《敬爱的毛主席,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表演唱《不忘阶级苦》、快板表演《六大员学习老三篇》、对口剧《千年铁树开红花》、歌伴舞《世界人民热爱毛主席》等充满政治色彩和时代印记的十多个样式不一的一台节目,无论是进城还是下乡演出都大受欢迎呢!

记得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扮演夫妻,老是在一起排练、切磋,惹得前来看望她的男朋友醋意大发、发火刁难,使得我们的这个节目几乎没法排练下去。最后,好在这位男友是我安徽大学的校友,给了我这个小导演一个大面子,才让节目得以继续排练并演出成功。

在苗圃“劳动锻炼”了一年多,有关部门和领导说我“表现好”,在来苗圃劳动锻炼的大中专学生中第一个调我到当地农村中学教书。

光阴荏苒,算来离开苗圃已经五十年了。说真的,我永远忘不了留下我青春身影和足迹、传扬过我欢声和笑语、也抛洒过我汗水和泪水的那块深情而又美丽的土地……时隔四十年后曾旧地重游,看到当年的县苗圃正在被拆迁,已经物是人非,心里不免有些酸楚。旧情难忘,我还是让同去的老伴给我在那儿留个影作纪念。

雪夜温情

从苗圃劳动锻炼结束,我来到广德北乡的一个乡村中学任教。三年中,我和妻子包一个班。我教语文和体育,她叫数学和音乐,正好把那班学生从初一带到初三毕业。

冬日的一天,夜幕降临了。

     下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大雪,不但丝毫没有停歇的苗头,反而越下越大。雪夜里,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不知是因为下着大雪,加上距离较远,抑或是庄户人家在打狗子,准备过年吃狗肉火锅,狗的叫声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凄凉……

     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听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吠声,记忆的闸门陡然洞开,半个世纪前的一件往事清晰地浮现到我的眼前——

    故事发生在近五十年前的一个雪夜。那时候,我和妻子身边还有个呀呀学语的小女儿,我们全家三口都住在学校里。那年头,还没有听说过什么“温室效应”“地球变暖”之类,气候比现在寒冷得多,那年雪来得又特别早、特别猛。学校还没放寒假,同学们都在进行期终复习,迎接期末考试。

    那天,也是白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晚上依然大雪纷飞,而且刮起了大风。风助雪势,雪仗风威,多么肃杀严寒的天气啊!好在我们家里生了一大盆木炭火,尽管外面滴水成冰,屋内还是温暖如春。

    快上晚自习了,我正要出门到班上去辅导,正巧一位同学敲门进来问问题。妻子正在厨房洗碗,女儿就抱着我的腿在撒娇。火盆边,我聚精会神地给学生讲着,学生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千金却发起了“人来疯”,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真是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小姑娘一屁股跌坐到熊熊燃烧的火盆中,剧烈的灼痛使她发出凄楚的惨叫。我和那个学生赶紧把她拉起来,可是无情的烈焰已经烧穿了她的裤子,灼伤了她的臀部。看着女儿痛苦的脸,看着妻子伤心的脸,看着学生惊恐的脸,我难过极了,急得一时不知所措。

    消息伴着哭声,一下子传遍了小小的校园。

    老校长来了,在校的老师、工友来了,住校的同学们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献计。有的说用雪团冰,有的说用麻油抹,有的说用四季青叶子捣水搽……最多的意见,是用狗子油涂。

    于是,在老校长刘耀成的统一指挥、亲自带领下,师生们立即分头去周围人家寻找狗油。

    啊,多么感人的情景哟——那么多的人,顶着那么大的风,冒着那么大的雪,走着那么难走的路,四面八方,挨家挨户,去寻找那么稀少的狗子油!

    尽管大家辛苦奔波了大半夜,却一无所获——在乡村,寒冬腊月,杀狗的人家虽然不少,但没有一家把鲜狗油熬了等着有人烫伤用。最后,还是一位学生家长连夜把家中养了看门的一条小狗娃杀了,熬好了油,赶紧送来了。真是单方气死名医。狗油这玩意儿还真灵,一抹上去,小丫头就停止哭叫了。后来伤口也一直没有发炎,不久就痊愈了。

    自那以后,我这个语文教师,每当讲授课文《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时,就想起那个寒冷而又温馨的雪夜,想起慈祥敬爱的老校长刘耀成(不知他老人家还健在否),想起那些急人之困的同仁和弟子,想起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父老乡亲……

    五十年前的这件小事,它虽然没有平陆事件惊心动魄,但是,山乡人民的深情厚谊同样感人肺腑。

    雪夜啊,难忘的雪夜……

鸭子风波

我们高湖中学的学生除来自周边地区的乡村外,还有附近上海劳改局白茅岭农场团山分场里的劳教人员的孩子。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一个这样的孩子身上——

  那天是传统的中秋佳节。快放晚学的时候,我们正准备早点放学让大家回去过节,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还没等我出门,一大帮妇女涌进我在学校的卧室兼办公室,妻儿和我都大吃一惊。我们一面忙着让座,一面赶紧询问事由。只见她们群情激愤,议论纷纷,说是我们的学生诬陷她们偷人家鸭子。这真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让她们一个一个地说,她们中的一个代表气呼呼地讲了事情的原委——

  我们村上一户人家昨晚丢了一只老母鸭,今天在你的学生XXX家发现了。人家问他鸭子是怎么来的,他说是从村子里的一个妇女那儿买来的。人家问他是哪个卖给他的,他一会儿说是张三,一会人说是李四……弄得失主疑神疑鬼,害得大家互相猜疑。现在村子里的妇女都来了,快叫你那个学生来当面指认出卖给他鸭子的人,省得我们大家都背黑锅。

  听完叙说,我大吃一惊:竟有如此怪事!

  我一面让女老乡们少安毋躁;一面带着失主来到隔壁教室的窗外,让她悄悄告诉了我鸭子是在哪个同学家里发现的。然后,我让其他同学回家过节,把那位“买鸭”的留了下来。

  教室里只有我和那位同学。我和颜悦色地问他,鸭子是怎么来的,他说是从村上买来的。我说你能认出卖鸭的人吗,他支支吾吾,欲说还休。这时,一个个怒容满面的老乡涌进了我们谈话的教室,纷纷围住那个同学,让他指出卖给他鸭子的。可怜那位同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挨个看了个遍,也没指认出谁。

  我一面让老乡们在教室坐着休息一下,一面将这个学生带到我的卧室兼办公室。

    我再一次和颜悦色地问他:鸭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对老师一定要说真话,相信老师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的。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忽然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他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要过中秋节了,昨天早上,他爸爸妈妈给了他五元钱,让他在学校所在地的村子里买只鸭子过节吃。可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尽。直到在放晚学的路上看到村子里放养的鸭子,才想起买鸭子的事。他正打算回村去买,正巧发现一只老母鸭伏在一堆草窝里一动不动。他试探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它。看看周围没人,就把鸭子放进书包背回了家。爸爸妈妈当然地认为是买来的,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准备第二天宰杀。谁知今天被失主找了来。

    因为儿子说是买来的,他爸爸妈妈就没容许失主将鸭子拿走。

  我恍然大悟。首先教育并安慰了这个一时糊涂而犯错误的同学一番,然后带着他来到隔壁教室。我向老乡们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说了一遍,又让这个同学向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师生共同真诚地请求乡亲们原谅他的过错。好在淳朴的老乡都很通情达理,她们因为洗刷了自己的“不白之冤”,一个个笑嘻嘻地回家过节了。随后,我陪失主到那位同学家里取回了那只离开主人整整一天的老母鸭。

  一件意外之事总算解决了,我们过了个难忘的中秋之夜。

  二十年后的一天,已调动了好几个地方的我,意外地收到一个邮包——原来是当年“鸭子风波”的那位主角,现在已是某单位负责人的昔日弟子寄来的一斤上等茶叶,外加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

接信后又过去二三十年了,至今我还记得那封信中有这么几句:“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可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青的时候。由衷地感谢老师在那紧要处用爱搀扶并指引了我……”

值得一提的是,几十年后,我以这件事为素材而写的一篇题为《爱是师之魂》的论文还上了《人民日报》头版“今日谈”呢!

鹰松逗趣 

1973年寒假过后,广德县教育局领导一是为救独山中学教师奇缺之急,二是为照顾我们一家人方便生活,把我从县北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高湖中学调到县东两省通衢的小镇独山中学。

独山中学位于“雄鸡一叫,两省听到”的安徽省广德县和浙江省长兴县交界处的独山镇上。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春二月的早晨,高湖中学的老校长刘耀成带着一班师生帮我们把竹床、木箱等简陋的家具和铁锅、脸盆等简单的生活用品搬上独山中学派来的大卡车,把我们一家三口(也可以说是四口,因为妻子肚子里正怀着孩子)从高湖接往独山。临开车前,食堂师傅王茶芬阿姨硬是将两枚热乎乎的熟鸡蛋塞在三岁女儿的小口袋里。我们和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事和弟子洒泪告别后,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几十华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当时妻子正身怀六甲哦!

到目的地一下车,我们就被这儿的繁华景象吸引住了。长不足千米的狭窄街道上人来人往,皖、浙两省的商店鳞次栉比。到了学校,早已等候着我们到来的独山中学的老校长陈道扬和一班师生帮我们把简简单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搬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教师和学生毗连的宿舍――两间土墙茅屋中。接风的午宴简朴而不失温馨,有两样菜记得最清楚:红烧带鱼和油煎荷包蛋。

下午,小丫头迫不及待地要我和她妈妈带她上街玩,我们在几百米的街道上,走了个来回,先后把道路两旁的商店一家一家逛了个遍。小丫头一路上屁颠屁颠地自己走着,目不暇接,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步也没有让我们抱她。记得我们买了鸡蛋、桔子和带鱼,鸡蛋八分钱一个,桔子和带鱼都是两毛五一斤。

到校的第二天,我和妻子就上课了。当时学校中小学在一起,各年级都是单班。我带初三和初一两班语文;学校照顾身体不便的妻子,只分配她一班初一数学,外加校办工厂的会计。我们过着和同学“四同”(同吃一锅饭、同住一排房、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同到一个乡下劳动)的生活,师生间关系十分亲密。那时候的学生受“读书无用论”影响,不像现在学生这样整天苦苦陷入书山题海之中。课余饭后,他们常常来帮我们带孩子、逗我们家小姑娘玩。周末或节假日还从家里带些时新瓜果干果之类给我们家的小丫头吃,妻子也经常让学生来家吃饭或夹菜给他们。      

记得一次周末,有位家住大山深处东川岭的学生带来一军用书包我们从未见过的坚果来。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了。那玩意壳薄肉实特别香,一颗嚼碎,满口芬芳。弟子告诉我们那叫“香榧”――真是名副其实哦!那年头,“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民不能自主种植养殖,市场上买不到。打那以后,就很长时间没吃过那好东西了。想不到几十年后,昔日的弟子邀请早已调回老家当涂的我们夫妻俩去聚会,一位已经成为私企老板的学生送给我们两斤香榧,看着精美包装盒上印着的“宁国詹氏”精美字样,吃在嘴里却找不到当年齿颊飘香的感觉了。我不知道和宁国毗邻的广德县现在有没有香榧种植和加工基地及其品牌产品。

那时候,小小的独山镇之所以这么繁华,得益于一家很出名的企业“长(兴)广(德)煤矿”,虽以长兴广德冠名,但主要是浙江长兴方面经营,广德人只是在矿山打工。你知道吗,广德人在抗旱找水时发现了太极洞,后来越来越带来可观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据说江苏人心理不平衡了,说太极洞只不过是洞口在广德,洞的主体部分是在江苏宜兴,应该由我们经营管理。广德人针锋相对地回答,那长广煤矿的煤炭矿井巷道大多在广德,怎么由浙江人经营管理呢?据说官司打到中央、国务院,上面协调说,宜兴已经有“善卷洞”“张公洞”和“灵谷洞”等好几个洞了,广德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洞,就让他们经营管理吧!

在独山中学期间,有几个弟子曾经带我到镇内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探过险,当时觉得那洞幽深难测,神秘怕人。我感慨地说:这样的好洞资源今后要好好开放利用哦!想不到我的美梦后来成真,广德的朋友告诉我,那个洞现在有一个闻名海内外的神仙般的名字――桃姑迷宫。我和家人期待着有朝一日旧地重游,探秘“桃姑”!

独山中学旁边有座小山“独山”,山上长满青松。在独山中学期间,妻子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于是我给孩子取名“山鹰”。有趣的是时隔不久,学校一对同事也生了个儿子,给取名“青松”。有别的同事在逗我们家小山鹰时打趣说:山鹰同志,你可不能在人家“青松”头上拉屎撒尿哦!

那个时代,我们都是“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们一家只在独山呆了一学年,就又被“召唤”到广德西乡的誓节(渡)中学。不过,我们至今还常常怀念长广公司偌大的露天影剧场,怀念那近在咫尺的繁华小镇牛头山,更怀念那些亲如家人的同事和学生,尤其怀念我们离开后在采矿事故中遇难的五位弟子……

愿逝者安息,祝生者安康!

古津要览

1974年寒假过后,领导又把我和妻子调到广德西乡除县城桃州镇外的县域第一大镇誓节渡的誓节中学,陪伴我们的还有山鹰、海燕一男一女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誓节渡是古代著名要津(渡口)。小镇的老街呈“丁”字形,南北向街道的南头紧邻誓节渡大桥,北头与东西向街道交汇。

南北向街道是镇上的主街道,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由于师生或同事的关系,至今还记得街道南面有家饭店,饭店胖胖的大厨柴师傅是我班上学生柴德凤的爸爸。中部有家“老虎灶”(烧开水卖的一种大灶),店老板的女儿戴泽芳也是我班上的学生。中部还有家镇上最大的商店,那是国营百货商店,我的同事唐帧林和桂永炳两位老师的爱人都是里面的职工。

东西向街道路窄店少,主要单位一头是医院,一头是中小学校和公社社部。我在中学任教,妻子在公社上班。我们小夫妻俩各忙各的,因为只是一条马路相隔,来来往往见个面非常方便。

每逢礼拜天或节假日,当地的老师大多回家。我是外乡人,就经常和妻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逛逛街、买买菜。天长日久,和街道上许多人都互相认识,有的还成了好朋友。

我在那儿教了一届初三,两届高中(那时高中是两年制)。虽然时光已经过去四十多年,可对当年的弟子,我不但记得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名字和样子,有些甚至还记得他们的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如汪芸的爸爸是抗美援朝志愿军战士,妈妈是竹木制品商店营业员;何建平的爸爸是派出所所长;沈建玲的妈妈是药材商店经理;黄镜桥的爸爸是食品公司职工……后来还知道,张斌和张燕,郑世明和路原芳等高中弟子分别结成了夫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了我和他们师娘的故事的影响(我俩是初高中同学)。还有罗荣进当上了县卫生局副局长,郑世明当上了誓节小学校长……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艾年才、徐传斌、陈权忠、彭正平、孙盛兰、高祥丽、江健等,都当上了人民教师——我钟爱的教育事业后继有人!

记得有一年,学校放映电影湖南花鼓戏《补锅》。剧情是这样的:生产队的养猪能手刘大娘,希望找一个有文化、有技术、职业好、贡献大的小伙子做女婿,但女儿兰英却瞒着她找了一个补锅匠做对象。刘大娘和女儿的看法不一样,认为补锅是“屋檐脚下蹲,一脸墨黑尽灰尘”的职业,没有什么出息。有一天,刘大娘失手打破了煮潲水的大铁锅,着急之中拿了饭锅当潲锅,只好叫女儿去请补锅的师傅来补。兰英与男友李小聪商定计策,要趁这个机会来启发和教育妈妈。小聪来到兰英家,刘大娘不知道小聪就是兰英的男朋友,催他快点补锅。小聪不急不忙地讲述起自己的岳母看不起补锅匠,刘大妈表示赞同他岳母的思想。接着,小聪对刘大妈的旧思想给予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她革命工作是整体,七十二行都重要,彼此相依不能离。刘大娘听小聪讲得有道理,表示不仅自己要改变旧观念,还要帮助小聪劝说他岳母接受这个女婿。小聪见岳母已回心转意,连忙向岳母表露身份。刘大娘在满意的笑声中,接受了这位女婿。

说到补锅,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可那个年代,不要说补锅,还有碗破了找人补的。因为,补旧锅旧碗毕竟比买新锅新碗要便宜些。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大大提高,几乎没再看见或听到谁家锅碗破了还找人补的。

还有,拿现在的眼光看,《补锅》只是一小出独幕剧,可在那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它给少男少女们带来了久违的爱情故事和开心欢笑。记得班上有个女同学因长得很像剧中清纯可爱的女主角兰英,后来同学们就戏称她为“兰英”,还特意拉郎配地戏称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同学“补锅的”。

有一年,妻子到原来的工作单位芜湖地区水电局出差一个星期,我一个人在家既当爹又当妈,还当班主任兼两班语文课老师,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一天,我正在家做饭,第一天读小学一年级的五岁女儿急匆匆、哭唧唧地中途跑回来了,把我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下课上厕所人多位少、排队轮不到,等下去又怕下一堂课迟到,她只好跑回家来解决。好在小学和中学只一墙之隔,有门相通,来回比较便捷。

女儿问题不大,难办的是我带着两岁的儿子上课。上课前我把他安排在教室门前的建筑工地沙堆边玩河沙。时间长了,他没兴趣了,就擅自跑进教室抱住我的腿哼哼唧唧。我就在讲台上拖着他讲课和板书,狼狈极了。记得妻子回来的那天,她找来教室,儿子一见,惊喜万分地扑到她的怀里说道:“妈妈,你回来了?!”谢天谢地谢老婆,我终于解放了!

1977年,是我在誓节渡工作期间难忘的一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我被抽调去芜湖参加高考阅卷。当时我虽已教书近十年,可参加高考阅卷还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当时所在的学校也是第一次有幸派人参加这一神圣而又神秘的工作。所以,自己和学校领导、同事的自豪感和高兴劲溢于言表。妻子替我精心准备了行装,还奢侈地花了半个多月的工资特意买了条当时流行的毛料裤子给我换上。临走的那天,她挈女将子,送了又送,叮嘱了又叮嘱,惹得同事们笑话我,笑得我和妻子都面红耳赤。学校的老师还特意用全校唯一的一台“海鸥牌”120相机给我们拍下了两张全家福,留下了那难忘的岁月印痕,留下了我和妻子青春的身影,留下了我们一双儿女稚气的笑容,也留下了妻儿和我依依惜别的深情。

阅卷过程中,理化组的阅卷老师改到一份卷子,上面一题也没答出来。不过这位考生倒也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已在卷子上画好了一个大鸭蛋,而且画得阴阳面分明,立体感很强。更有趣的是鸭蛋旁还题了两行字:阅卷老师辛苦了,送个鸭蛋来慰劳!我们语文组的老师也在一份卷子上发现了一首题为《答卷有感》的打油诗:小子本无才,老子逼我来。考试干瞪眼,鸭蛋滚滚来。这让人既忍俊不禁,又不无酸楚。

周末影院

在那个“大革文化命”的年代,人们的文化生活比物质生活更加贫乏。8亿人民只有8个样板戏,穷乡僻壤的地方还很难看到。

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比较特殊,那就是一个位于广德县誓节镇茆林村的代号“603”的地方。那时候,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个从上海“内迁”来的军工企业、兵工厂。后来才知道,它是我国第一个火箭发射基地。《中国航天大事记》记载:1964719,我国第一枚内载小白鼠的生物火箭就是在那儿发射成功,我国的空间科学探测就是从那儿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那时候,方圆几十里的誓节镇只有那个单位能享有一种特殊的待遇——每个周末的晚上都放映电影。每到星期六,“603”家属大院门口就早早贴出电影片名的预告,大院广场上也早早挂起了显示投影的白色大屏幕(“银幕”是也)。

当时,我带的班上正好有“603”的一男一女两个弟子,男的叫陶建德,女的叫周万芬。可谓近水楼台,几乎是每一个周六的下午,他们就早早地为我们一家四口各自准备了一把小椅子或一只小板凳,安放到银幕前恰到好处的位置。因为场地限制,四邻八乡的人蜂拥而至,僧多粥少,不这样预先定好位置,到时候就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作壁上观了。来得太迟的人甚至就只能站在银幕反面看了。大人问题不大,关键是我们还有两个几岁的小孩。

那时候,每个周末之前,两个孩子都充满了期待,每个周六,我们早早吃好晚饭,我用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载着一家四口(大点的女儿坐在前面大杠上,妻子抱着小点的儿子坐在后面的书包架上)意气风发地奔向五六里外的“603”。周围的同事和邻居十分羡慕,因为那年头拥有私家自行车的也是凤毛麟角哦。回来的路上还很激动,一家人沉浸在剧情中……

在“603”,我们先是看过八个“样板戏”:京剧《智取威虎山》《海港》《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家浜》。后来又看过《青松岭》《艳阳天》《创业》《刘三姐》等等许多国产影片。

最令人难忘的当属那时候极其罕见的“进口大片”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它是1930年金日成在中国吉林长春一带从事革命工作时创作的一部歌剧,1972年在金正日的亲自指导下改编成电影。片中卖花姑娘一家人的命运始终牵动着人们的心,催人泪下的情节和动人心弦的音乐旋律使它成为那时的经典。片中的主要演员洪英姬因此而享誉国内外。她的头像甚至被印在1元面值的朝鲜纸币上,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印在纸币上的演员。

几十年过去了,至今我们一家人还津津乐道于这部影片中的经典台词,常常情不自禁地“情景再现”――

哥哥哲勇:“顺姬,你喜欢什么花?”

妹妹顺姬:“我喜欢哥哥喜欢的花!”

在昔日弟子邀请我和妻子参加的那一届学生毕业30周年的聚会上,我在即席讲话中还动情地回忆起当年家住“603”的弟子为我们一家人准备小板凳的往事,还套用毛主席的话表示了感激之情――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几年如一日哦!谢谢你们,我亲爱的弟子!”

难忘广德,我们的第二故乡!难忘“603”,我们的露天影院!

1978年,我们一家要调回阔别多年的老家当涂了。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搬家时带点木竹家具还要打证明随身带着以备关卡检查。当年我和妻子两个人每月工资总共八十多元,全家四口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余钱置办家具。我至今还保存着誓节中学和誓节公社分别给我和妻子开的搬家证明,还有誓节竹木检查站开具的“木竹(成品、半成品)运输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的全部家当:五斗橱壹只、棕床贰付(副)、书橱壹只、办公桌贰张、床头匮(柜)壹只、箱子贰只、凉床贰张。

那时我和妻子才虚岁三十上下,如果不觉“公岁”都三十六了;女儿、儿子也都早过不惑之年了。

为表达对留下我们一家许多美好回忆的第二故乡广德的情意,我特意编撰了“高湖中学”“独山中学”“誓节渡”“誓节中学”等百度词条,思念时看看“度娘”,过去的岁月便立马浮现在眼前……



来源:站长原创
阅读:1174
日期:20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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