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公的二三事

贺  夏

         我的外公夏传寿，别号常青苑主，年76，比我大了整整半个世纪。今天是他的寿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不由得回想起许多点点滴滴我们之间的幸福时光。

         虽然是我的外公，但我却从小就习惯叫他爷爷。这是因为我认为“外公”这个称呼带了一个“外”字，显得不够亲切，仿佛不是自家人而是外人一样。另外，由于我假期经常和舅舅家的表妹一起在外公外婆家，于是便随她一起叫“爷爷奶奶”了。因此，这篇文章也遵循习惯继续称呼他为“爷爷”了。

         还记得经常有人问儿时的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是谁。而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第一名是爷爷，第二名是妈妈。因为爷爷是陪伴我玩耍的时间最长、带给我快乐最多的人。        由于我的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爷爷便一定程度上充当了爸爸的角色。因为爷爷长得年轻，当年50多岁的他看起来只有40出头，每当他去我的学校接我时，我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以为是我的爸爸来了。而当我自豪地解释说他其实是我爷爷时，大家便会惊叹：你的爷爷真年轻呀，都没有白头发呢！

         年轻的爷爷带着年幼的我，在老一中的校园里遨游。他有时会牵着我的手走过教学长廊，欣赏过道两边的墙上展示的他的学生们的成果，也让我对这所全县最好的高中心生向往。他有时会让我骑在他的肩头，让我感受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开阔视野，同时牢牢地抓紧我的双腿确保我不会掉落。他甚至会一手抱起我，一手抱起我表妹，让我们在他宽广的胸前嬉戏，哪怕我们逐渐长大变重，他还是这样一抱就是好几年，仿佛我们这两朵小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还美其名曰“托起明天的太阳！”

         我小时候最爱穿的一件衣服，是一件胸口有着红笔写的“小宝贝”三个字的T恤衫。那是爷爷用他最常用的笔给我写上去的，穿上它我就觉得我是爷爷最爱的小宝贝。虽然经过多次洗涤这件衣服已经有些起球褪色，但是“小宝贝”三个字依旧清晰可见，因为它每次淡了我便要求爷爷再写一遍。曾经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在校园里玩，我一不小心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其实他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公告栏的另一侧，只是幼小的我太矮了看不见。于是太担心弄丢了爷爷的我立刻大哭起来，哭声不但惊动了正在看公告的爷爷，也惊动了很多学校里的师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我这出糗的一幕也被舅舅和妈妈用照相机记录了下来，一直到长大后都被家人借此嘲笑：明明才几分钟没看到爷爷就吓得哭得这么惨。我倒是不以为然：都说爱之深情之切，当然是太过在乎爷爷才会害怕失去，怎么能说是我胆小呢？不然你看照片上我的胸口的“小宝贝”就是最好的证明呀！

         爷爷是当涂一中的高级语文教师，是学生们人人敬爱的好老师。我当时有个很大的愿望就是以后考进一中成为他的学生，只可惜等我上了中学他已经从这所学校退休。虽然我没有机会作为他的学生在课堂里听他讲课，但是在日常生活里我经常耳濡目染地学习到各种知识。爷爷秉承着寓教于乐的教学思想，这与我在书桌上摆放的座右铭“快乐学习每一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传输知识从来不是死板的教学，而是想方设法让大家轻松愉快地掌握。爷爷把他的教学渗透在饭桌上，隐匿于游戏间，让我不知不觉中就学到了很多成语故事，记住了大量诗词歌赋，理解了各种常见的错词语病。语文课成为我最爱的科目之一，我在爷爷的影响下也爱上了写作，发表了很多作品。而更重要的是，他让我明白学海无涯乐作舟，这成为我不断学习、不断成长的最大动力，以至于受用一生。

        爷爷的职业习惯使他看不惯各种错词语病，尤其是在各个景点的招牌上。因此，每当他出门旅游时总会认真地浏览景区介绍栏的大量文字，并乐此不疲地给它们指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啄木鸟”。每当我放暑假时，爷爷奶奶和我都会到南京的舅舅家住上一阵，并借机游览一番金陵城的大好风光。作为“六朝古都”的南京有着大量历史悠久的文化景点，也是“啄木鸟”爷爷大展身手的好地方。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我初中毕业那年，当时我刚得知我的中考成绩非常理想，可以如愿以偿地进入当涂一中的重点班。心情愉快的我便和爷爷两人一起，坐上了四通八达的公交车，走遍了南京的大街小巷。因为当时表妹有暑期班，奶奶又有家务要忙，便只有我和爷爷一老一小放飞自我，游山玩水，每到一处必合影留念，也顺便给景区指错。每当爷爷反映给工作人员，日后还会再去检查成果，发现了改正后的文字便会大感欣慰。而我也为有这样一位不仅恪尽职守，而且心系社会的爷爷感到骄傲。时到如今，每当我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总会难忘那年暑假，难忘那个意气风发、精力充沛的爷爷，也难忘那时剪了短发仿佛“假小子”的我，在每张照片上都绽放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再后来便是我上了高中，和住在校园里爷爷奶奶更近了。他们虽然已经从这所学校退休，却还是经常抽空关照我。在我做晨间广播体操的时候，他们会隔着操场的栏杆悄悄观望，并在我做完回教室的路上偷偷塞给我一个鸡蛋煎饼，生怕我早上来不及吃早饭饿了肚子。在我高中生涯许多重要的高光时刻，爷爷都会凭借他多年老教师的身份充当起临时记者，给我拍摄大量照片和视频，留下弥足珍贵的青春回忆。他的相机里记录了刚进高中军训时汗流浃背的我，也记录了作为领操员在台上跳着“时代在召唤”的我，还记录了高考前夕在国旗下讲话“与梦同行”的我。不仅如此，我的各科目的很多老师都曾经是爷爷的学生，因此也对我格外关照，我也很高兴能成为爷爷的“师孙”。就这样，我的高中生活也因为有了爷爷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时光荏苒，悄然间我从这所充满从小到大回忆的当涂一中毕业了，去了离家几百里的上海读大学。我还是一有假期就尽量回家，家里人也都曾去我的学校看望我。我也带着爷爷奶奶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游览，就像他们带着儿时的我在一中校园里一样。我们在校园的纪念品店里买了印有“同济大学”字样和校徽的文化衫，一人一件穿上它在学校经典景点“三好坞”合影留念，就像是跨越时间的校友。除此之外，还有一次爷爷因出差单独来上海，便顺道来看望我。于是我们两人仿佛重温了初中毕业那年在南京单独行动的时光。我带着爷爷参观了校史馆——这个一般不被游客感兴趣的景点，但在他的眼中却非常有趣而且很有意义。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这座经历了战火的百年老校，让爷爷回想起了他艰难坎坷的年轻岁月。他们的共同点在于，历经了沧桑而沉淀了精华，先苦后甜有花开吧。

         当我终于长大步入社会，“常青苑主”也已不再年轻。还记得上次回家为他理发，看到他曾经的一头黑发已然花白。于是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让我帮他拔白头发，拔一根白头发奖励我一块钱，拔到黑头发则扣除一块钱。这个“老顽童”总有无穷无尽的点子，让孩子们在玩耍的同时理解挣钱的不易。只可惜，如今他这门生意已经无法再进行了，不然实在是赔本的买卖了。

         本来只打算写三两事却不知不觉写了很多，有些已经略模糊的记忆也在写作过程中涌上心头，让我不免一边微笑一边热泪盈眶。因为疫情的缘故，身处万里之外的我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和爷爷见面了，每念至此，我便深感难过与愧疚。只能借此文祝愿他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希望我们早日团聚。另外也想在此说一句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爷爷我爱你，我想永远做你的“小宝贝”！